裸飞的波音

在美股本轮罕见的跳水行情之中，最惨烈的莫过于波音公司。仅仅在3月份以来，波音股价跌幅就超过60%，千亿美元市值已经灰飞烟灭。

2019年财报显示，这家航空巨头出现了20年来首次利润净亏损。然而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。根据最新预测，2020年，如果公司不破产倒闭的话，波音的亏损金额还将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
巴菲特说过，只有潮水退却，才知道谁在裸泳。如今疫情来临，才知道波音一直在裸飞。

两只黑天鹅

成立于1916年的波音，是全球两大飞机制造巨头之一，也是美国国防部最大承包商。特朗普当年大选时乘坐的正是一架波音757-200私人飞机。

作为华尔街的宠儿，波音股价在过去10年都在稳步上涨。2019年3月1日，波音股价创出437.79亿美元历史最高价，公司市值突破2400亿美元。 

但在10天以后，一架归属于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737 MAX客机的坠落，宣布了波音噩梦的开始。 

联邦航空管理局调查发现，本次坠机事件与2018年10月印尼狮航波音737 MAX客机事故一样，起因可能是飞机本身的机械故障，并下令美国境内以及由美国航空公司运营的所有波音737 Max飞机暂停飞行。随即，737Max客机遭到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停飞禁飞。

这一黑天鹅事件，直接导致波音公司2019年净亏损超过6亿美元。据统计，这也是公司自1997年以来的首次亏损。 

然而，这还是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。新冠疫情的到来，又给了波音致命的一击。 

首先，随着疫情在全球迅速蔓延，多个国家已经发布禁止出行令，全球的航空业遭遇毁灭性打击。陷入危机中的各大航空为求自保，基本取消了新的飞机订单，前期的订单要会要求延期交付。 

据波音公司信息披露，2020年1月，公司就遭遇到0订单的尴尬。2月份，公司新增订单18架，但被取消的订单多达46架，公司实际订单变为-28架。 

其次，疫情也对波音的全球产业链体系造成重创。 

众所周知，波音作为航空制造业的跨国巨头公司，以其整合利用全球性资源的高效供应链而闻名。然而，随着疫情的持续，无论是作为公司机身、尾翼等大部件生产方的意大利，还是主要提供机翼、前机身的日本，目前都处于严重的疫情困扰之中。即便是波音位于本土华盛顿州的总装工厂，也是美国目前最疫情的重灾区之一，目前已经被特朗普宣布为新冠肺炎疫情"重大灾区"。 

在配套零部件厂商遭遇困境的情况下，即便是目前的正常订单，波音恐怕也难以正常生产。原计划4月重启737MAX的生产，如今又再次推到了5月。 

最后，疫情也让737 Max的复飞变得遥遥无期。 

737 Max暂停飞行以后，为了能尽快复飞，波音升级了机体软件、培训相关飞行员、并和各国监管当局解释沟通，以期尽快得到复飞许可。但随着新冠疫情不断扩散，各国精力都放在打赢病毒这场战争上，无暇他顾，737 Max何时复飞将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。 

在此情况之下，波音股价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下跌，几乎抹平了2013年以来的全部涨幅。仅仅在3月份，公司股价跌幅就达到了64%，市值一度跌至500亿美元，近2000亿美元市值已经灰飞烟灭。

显然，遭遇到两只黑天鹅事件袭击的波音，遭遇到了戴维斯双杀。 

黑天鹅事件冲击带来的股票下跌，往往都是价值股的买入机会。然而，波音似乎并不属于这一类型。波音2019年年报显示，公司不仅经营陷入亏损，现金流同样为负数，在公司有息负债激增的情形下，公司净资产已然为负值。

裸飞的波音

财报数据显示，2019年，波音公司营业收入为766亿美元，同比下跌24%。公司净亏损6.36亿美元，这也是波音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的首次亏损。

对737Max客机的过度依赖，让波音在财务上损失惨重。 

作为公司目前的王牌机型，737Max之前为波音所贡献的利润约在20-30%之间。公司年报数据显示，2019年，737Max全球停飞的成本高达146亿美元。随着新冠疫情不断扩散， 737 Max复飞遥遥无期，波音因此将在2020年继续增加40亿美元的成本。

此外，波音公司的资产负债状况更加不容乐观。 

截止2019年底，波音公司总资产为1336.25亿美元，总负债1419.25亿美元，净资产成为-83亿美元。 

高达106%的资产负债率，让波音名义上已经处于资不抵债的境地。 

与此同时，公司的有息负债也在飙升。财报数据显示，2019年末，公司有息负债就从2018年同期的138亿美元增加到273亿美元。在737Max停飞事件的冲击下，公司在短短一年之内有息负债就增加135亿美元，增幅高达98%。

从流动资产上看，波音存货数据高达766亿美元，而现金金额仅有95亿美元。在订单批量取消、延期的情形下，无论是在组装之中的飞机还是已经造出的飞机，短期之内都面临无法交付的困境，公司这一巨额存货量难以变现。 

这一切问题的根源来自于现金流。 

长期以来，由于波音在产业链中的强势地位，公司一直利用对下游客户的预收款、及供应商的预付款来维持运行。公司的营业收入主要就是航空公司预收款，由于可以轻松地利用客户的钱来做自己的生意，波音公司长年都维持着很少的储备现金。 

财务数据显示，2019年，波音公司经营性现金流骤然下滑为负24亿美元，2018年同期则为153.22亿美元，公司现金流压力可想而知。在大量订单消失之后，几乎让波音的客机业务陷入颗粒无收的绝境之中，只能通过借债来维持公司运营。 

3月17日，标准普尔将波音公司信用评级从"A-"下调两级至"BBB"。这在标准普尔的评级系统中，离所谓的"垃圾"级BB级只有两步之遥。这是波音在1月份遭穆迪下调公司高级无担保债务评级之后，再次在信用评级方面遭遇重创。 

与此同时，标普预计，波音2020年自由现金流将为负110亿至120亿美元，这一数据较2019年同期负43亿美元的数据明显恶化。 

信用评级的下调，无疑将使波音后期融资的难度大幅增加，并且让其融资成本也将大大提高。而疫情持续的时间越久，波音的现金流问题就会越糟糕。 

近期，波音高管在白宫听证会上坦言，如果政府不施与援手的话，波音将会很快"坠落"。

对此，特朗普表示，不会让波音因此破产，会为它提供暂时的帮助。波音股价闻讯拉升，已连续四个交易日累计上涨近90%。但"暂时的帮助"顶多救急，却救不了穷。

昨日的华尔街宠儿，今朝就濒临破产的边缘。为了取悦华尔街，波音公司似乎付出了太多。

何以至此？

实际上，波音正是因为过于取悦华尔街，常年将巨额资金用于回购与分红，才造成如今的资不抵债的窘境。

在737Max事件之前，波音股价已经涨了整整十年。而公司之所以在华尔街受宠，就是依靠着股票回购与高额分红这两大法宝。 

公司历年数据显示，2013-2019年，波音一共投入434亿美元进行股票回购，并将208亿美元用于现金分红。2019年，波音经营性现金流净流出24亿美元，这也是公司十年以来首次经营性现金流净流出。 

在此情况之下，波音依然将进行了27亿美元的回购，并进行了46亿美元的分红。 

显然，波音如果将这几年来超过600亿美元的回购与分红现金做部分储备，公司今天也就无需遭遇如此的债务危机。

更有一种观点认为，作为一家高科技公司，波音为了迎合华尔街，已经忽视了本应该十分重视的研发工作。 

统计数据显示，2013年-2017年期间，波音公司用于回购与分红的现金支出是公司研发支出的两倍以上。在此情况之下，波音已经多年没有新机型推出。如果公司将更多的资金用于研发投入，737MAX客机可能就不会因机器故障而坠机。 

股票回购是否是波音公司今日遭遇的原罪？如今这一问题仍有较大争议。毕竟，巴菲特本人对股票回购也是推崇至极。然而，巴菲特还说过，只有潮水退却，才知道谁在裸泳。 

同样是二级市场的牛股，美股市值前五大公司Facebook、苹果、亚马逊、微软和谷歌的现金储备则多达5700亿美元。其中，苹果账面现金高达2061亿美金元，微软也有1342亿现金在账上。即便是股神的伯克希尔哈撒韦，账面也有高达1300亿美元的现金(含短期债券)储备。 

然而，波音却仅有区区的95亿美元。这也是同样的市场环境之下波音股价之所以暴跌的一个重要原因。 

根据美国政府"Too big to Fail"的理念，有着16万员工、背后产业链涉及250万个工作岗位的波音大概率会得到政府的出手相助。也有分析认为，波音只有采用破产重组的方式才能从债务压力中彻底解放出来。 

无论如何，经此一劫的波音，今后或将不会再选择"裸飞"。